此去前往湘地 作者:纯白阴影
爱一个人,比不爱这个人容易。并非没有否定的勇气,并非没有离开的勇气,只是这否定和离开并不能带给我更好的爱情,人何必和自己的心过不去,在尚能回旋的时候。
少年小妖与少年小龙,世事如轮转,我们也变了吗?
纯白的文,不多说了。
[壹]
认识小龙是在初一刚开学时,班主任Miss戴是刚毕业分配的英文老师,她爱好派对,想让同学们互相熟识一下,活跃气氛,宣布开场班级联欢会,每个小组都要表演。小龙是第二组的节目策划人,交上来的是劲歌热舞《拯救地球》,直到歌舞即将结束才登场亮相,负责放飞象征着地球的彩色气球。他鼓起腮帮子吹气球,手忙脚乱地扎紧它,再目瞪口呆地望着它刚升到半空就啪地破裂,拯救地球演变成了地球毁灭,我坐在前排,将他的窘状收入眼中,扑哧笑出声。
我一开头,同学们都跟着笑开了,小龙涨红了脸,寻找到笑声的发起者,瞪着我,忽然冒出一句:“小黑皮。”
我的确皮肤黝黑,而且暑假时到乡下外婆家玩了大半个月,更是雪上加霜。被人当众揭短,我笑不出来了,因为同学们在愣怔几秒后,爆发出更大的笑声。班里的调皮鬼趁机拿腔捏调地喊了一嗓子:“官人好坏哟,竟取笑奴家。”我的脸腾地红了,张口结舌地杵在那里。
黑也是有深浅轻重的,我的古铜色和时尚健康的小麦色不可同日而语,就像同样是厨子,路边摊的烧火丫头怎可和御厨拼收入?生得黑又不是件体面事,然而小黑皮的外号不径而走,整整一个班的人都在齐心协力地提醒我,真是屈辱。
康熙大帝肯定希望他作为一代明君为后世人记住,而不是因了他是个大麻子脸,虽然这是个有据可查的事实。小黑皮,这招真狠,我和小龙的梁子自此结下,只要他一闯祸,我准是最先散布消息的人,再看着他哭丧着脸写检查。
我成天挖空心思想着如何取笑他,打压他,试图找到他的空门,一击而中,全身而退。可我忘了,我从来不是什么武林高手,我只是个黑乎乎的三脚猫,程咬金还有三把斧呢,我扛着一把小斧头就冲出来了,结果自然是损人八百,自损一千。同学们都议论说:“小黑皮和小龙过不去啊。”
我还是众人口中的小黑皮。初中三年,这个外号与我如影随形不离不弃,渐渐地取代了我的本名。做清洁时,一块抹布飞过来,别人头也不抬:“小黑皮,帮我拧干。”
“小黑皮,交地理作业。”
小黑皮小黑皮,它成为我的怨念。我想这是我日后的笔名叫纯白的原因,缺什么补什么嘛。当然我更想取名为金百万,但它听起来像个丑陋油腻的中年白胖子,还镶着黄闪闪的大门牙,遂作罢。
打不过人家,难道还写不过他?小黑皮就是从那会儿开始写小说的,一出手就是《屠龙记》,宣称向大师致敬。只有武侠小说才方便杀人,喀嚓,喀嚓嚓,十步杀一人,千里不留行。上地理课和历史课时,我将信纸垫在笔记本下面,一边写一边往下拉,时而抬头面对老师作认真聆听状,脸上浮出会心的笑。然而姜还是老的辣,我的小把戏没几天就被地理老师识破了,但见他拈起粉笔头,如流星划过,叮地一声,直飞向我的脑门,我一个鹞子翻身,身形一变……
还是被他连小说带人一并抓获。
地理老师抖索着信纸,挑了几段念出来,全班哄堂大笑,余光中,只有龙姓大淫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肇事者小黑皮低着头,装作很惭愧,心里却挺美,被老师罚抄十遍习题,照样挂着痛改前非的面具不断点头称是。下课后小黑皮的著作《屠龙记》在班里传阅,而地理老师出现在新章节里,死状十分凄惨。
两天后,小龙写的《三打黑骨精》也流传于初二(七)班了,黑骨精的前身是青楼女子,因相貌不佳,生意惨淡,带着对人世的仇恨凄凉死去,她的怨气太重,是以从皮囊到骨血皆为乌黑,每逢月夜都会吸收沼气,害得附近村落的农户没法生火做饭,眼看生灵涂炭,东海龙王的三太子毅然下凡普济苍生。
身为男生,还这么睚眦必报,我都替小龙丢人。我和他彻底杠上了,抓紧副课和课余时间,每天都能做到洋洋洒洒三千字,半个月就写完一本硬皮本。我潜心研究他的漏洞,敌进我退,敌退我追,敌来我挡,敌疲我扰。后来我才明白,爱一个人,自关注开始。惦记他,观察他……习惯他……再也无法忽略他。
地理不是中考的考试科目,全班都对它很松懈,除了个别地理爱好者,地理课上同学们十有八九都在做别的事。我和小龙心怀鬼胎,卯足了劲地丑化对方,还搁了字典在手边,随时翻个成语典故炫一炫,证明自己就是比对方强,凭借一杆妙笔,将地摊文学的题材生生从尘埃里开出花来。
小龙比我张扬,写得兴奋就会忘乎所以,忙不迭拿出来献宝,久而久之,被地理老师视为眼中钉,有次还以“该生课堂上小动作过多,严重扰乱课堂秩序”为由,让他将家长请到学校来,小龙梗着脖子拒绝了,他说父母都在乡下,他是寄居在叔叔家的,不方便将他请到学校听师长训斥,他建议道:“要不我将您写成仙道,亲自收伏了黑骨精?”老师被噎得说不出话。
此后老师又逮过小龙好几次,还告到班主任Miss戴处要求协助教育,而Miss戴看了小龙的小说,反而认为学生有创作激情是好事,再说了,在中学校园里,学业优异的学生向来是被宠爱的,小过小错无须太计较。小龙越来越不讨地理老师喜欢,终于有一次,他动了怒,黑着脸走过去,将他正在写的小说用力一撕。
笔记本的硬皮散了架,白纸黑字纷纷扬扬